22.jpg

電影女主角衣索比亞名模 Liya kebede 與 Waris Dirie (右) 擁抱合照

Desert Flower; FGM-Female Genital Mutilation, Unite for Children  真實紀實連結 

 

     她是沙漠之女,像沙漠上雨後綻放的花朵一樣堅強又美麗。她熬過炎熱、乾旱和 貧窮,也經歷過人生中最可怕的考驗:殘忍的割禮。她就是國際著名時裝模特兒華莉絲‧迪裡(WarisDirie)。本文是她現身說法,細述從索馬利亞牧羊女變身為超級名模的不尋常歷程,這位勇敢婦女把痛苦的個人祕密公之於世,是希望此舉有助於破除一個已經殘害無數婦女的習俗。
  
離家出走


     我出身於索馬利亞沙漠上的牧民部落,小時候與大自然的景色、聲音、氣味朝夕相伴,無拘無束,其樂無窮。我們觀看獅子曬太陽,與長頸鹿、斑馬、狐狸賽跑,在沙地上追捕蹄免,開心極了。後來,快樂的時光越來越少,日子漸漸不好過了。我五歲就知道身為非洲婦女實在很不幸,不但要忍受種種可怕的折磨,而且求助無門,必須逆來順受。婦女可說是非洲的中堅。她們肩負大部分的工作,做對任何事情都無決定權,也無發言權,有時甚至無權擇偶。我長大到十二三歲時,已飽受這些傳統所摧殘。我已不再是小孩,而且動作敏捷,身壯力健。以前我只能默然忍受,沒別的選擇,可是這一次決定不聽命。
  

     父親才宣佈已替我定親,我就決定出走了。我知道必須迅速行動,於是告訴母親此事「我打算去首都摩加迪沙找姨媽,但我從未去過那地方。那天父親和家裡其他人都熟睡之後,母親來叫醒我,輕聲說﹕「現在走吧。」 我四下張望,看看有什麼東西可帶。沒有水,沒有奶,沒有食物,什麼都沒有。我披上圍巾,光著腳奔進了漆黑一片的沙漠。我不知道摩加迪沙是在東南還是西北,只是徑直往前跑。一連跑了幾小時,中午時我已進了紅沙腹地,一望無際。我叉餓又渴又累,就轉為步行。前路茫茫,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沉思之豫,忽然聽到「華莉絲......華莉絲......」父親的喊聲在四風週盪!我毛骨悚然,心?知道,如果被他抓到,一定會逼我出嫁。
   
  父親循著沙地上留下的腳印追趕我,就要追上來了。我再拔腿奔跑,過了一陣子回過頭來,看見父親剛越過一個沙丘。他也看見了我。我很害怕,跑得更快了。父女兩人好像在沙漠上「衝浪」﹔我在前面衝上一個沙丘,他在後面滑下一個沙丘。跑了幾小時,我終於再也見不到他,聽不到他的叫喊。我繼續跑,直至夜幕落下,什麼都看不見,只好停下來。我飢腸驢轍,雙腳流血,便坐在樹下休息,轉眼間睡看了。第二天早晨我睜開眼睛,只見驕陽似火。我站起來繼續跑,雖然又餓叉渴又怕又痛,卻一直跑到天黑才停下來。就這樣過了幾天。
   
  中午我會坐在樹下睡一陣子,有一次午睡時,給一種輕微聲音驚醒了我睜開眼,一張獅子臉赫然在目。我望看那張臉,想站起來,卻因幾天沒吃東西,兩腿發軟,「噗通」一聲又倒了下來,只好再靠在樹上。橫越沙漠的長途旅程看來要中止了,但我無所畏懼,視死如歸。獅子瞪著我,我也瞪著牠。牠舐了舐嘴唇,在我面前輕鬆優雅地踱起步來。最後,牠一定是認為我沒什麼肉,不值得一吃,竟然轉身離去了。我知道,那獅子不吃我,是因為上天另有安排,要讓我活下去。「是什麼安排呢?」我一面掙紮起身一面問,請指引我。」。
  
小牧羊女
  
  離家出走之前,我生活的圈子就是我家和大自然。我們一家人和大多數索馬利亞人一樣,過看遊牧生活,以養牛養羊為生。我們不能一天沒有駱駝,尤其在遠離水源之時,因為雌駱駝的奶能供應營養並解渴。我們每天早晚兩餐都喝駱駝奶,賴以生存。我們日出即起,第一件事就是去牲口欄擠奶。我們逐水草而居,到了什麼地方都要 砍小樹給牲口築欄,不讓牲口在夜晚走失。養牲口主要為了取奶,以及用牲口易物。我很小就要放羊,常常獨自手持長棒、唱看小調,把約六七十頭綿羊和山羊趕到沙漠去吃草。索馬利亞人誰都沒有牧地,因此我要負責去找草多的地方。羊吃草的時候,我要注意是否有野獸接近,既要防土狼悄悄走來抓羊,還要擔心獅子。
   
  我像其他家人一樣,並不知道自己實際的年齡,只能猜測。我們的生活受季節和太陽支配,哪裡有雨水就到哪襄去,每天都根據日照時間的長短來安排種種活動。我們的家是帳棚式的圓頂小屋,用草條編成,以樹枝做骨架,直徑大約兩米。要遷移時就把小屋拆散,綁在駱駝背上,等找到有水有草的地方再搭起來。小屋是中午躲避烈日的地方,也是鮮奶儲存之所。夜裡我們幾個小孩在屋外緊挨著同睡在一張蓆子上,父親睡在一旁保護。父親很英俊,約一米八三尚,身材瘦削,膚色比媽媽的略淺。我母親很美,皮膚又黑又光滑,整個人彷彿是用黑大理石雕刻而成。她舉止從容穩重,但一開口便總是妙語達珠,常說笑話和有趣的小事逗我們笑。母親出身於摩加迪沙望族,我父親則自出生就在沙漠中流浪,因此當年他向我姥姥提親時,姥姥一口拒絕了﹕「絕對不行。」不過,母親十六歲那年終於離家出走,和我父親結婚。
  
  我出生後,母親給我取名華莉絲,意即「沙漠之花」。在我的祖國,有時一連數月不雨,只有很少生物能倖免於死,但等到終於再降甘霖,轉眼間便到處出現鮮橘黃色的小花,真是大自然的奇蹟。
  
 

封鎖陰部

  FGM.jpg
                           Waris Dirie所受的割禮為TYPE lll

     在我們的遊牧文化中,未婚婦女是沒有地位的,因此凡是做母親的都把嫁女兒視為重責大任。索馬利亞人傳統的思想認為女子兩腿的中間有些壞東西,婦女應該把這些東酉(陰蒂、小陰唇和大部分大陰唇)割去,然後把傷口縫起來,讓整個陰部只留下一倒小孔和一道疤。婦女如不這樣封鎖陰部.,就會給視為骯髒、淫蕩,不宜迎娶。
  
  請吉普賽女人行這種割禮要付不少錢,索馬利亞人卻認為很划算,因為少女不行割禮就上不了婚姻市場。割禮的細節是絕不會給女孩說明的,女孩只知道一旦月經來了就有件恃別的事情將要發生。以前女孩總是進了青春期才舉行割禮,如今行割禮的年齡越來越小了。我五歲那年,有一天晚上母親對我說:「你父親遇上那吉普賽女人了,她應該這幾天就來。」
  
  接受割禮的前夕,我緊張得睡不著,後來突然見到母親站在我面前,以手勢叫我起來。這時天空還是漆黑一片,我抓住小毯子,睡眼惺忪、晃晃悠悠地跟著她走,進了小樹林。「我們就在這裡等,」母親說。我們在地上坐下。不久,天漸漸亮了,我聽到那吉普賽女人涼鞋的「喀咯」聲,轉眼間就看見她已來到我身旁。
  
  「過去坐在那裡,」她伸手朝一塊平頂石頭指了指。
  
  母親把我安置在石上,然後她自己到我後面坐下,拉我的頭去貼住她的胸口,兩腿伸前把我拑住。我雙臂抱住母親雙腿,她把一段老樹根塞在我兩排牙齒中間。
  
  「咬住這個。」
     

     我嚇得呆住了。「一定會很痛!」母親傾身向前,低聲說﹕「孩子,乖。為了媽媽,勇敢些。很快就完事的。」 我從兩腿之間望看那吉普賽女人。那老女人看看我,目光呆滯,臉如鐵板。接看,她在一隻舊旅行手提包裡亂翻,取出一塊斷刀片,上有血跡。她在刀片上吐了些口水,用身上的衣服擦乾。然後母親給我綁上蒙眼布,我什麼都看不見了。
  
   接著我感到自己的肉給割去,又聽見刀片來回割我皮肉的聲音,那種感覺很恐怖,非言語所能形容。我一動不動,心裡知道若動得越厲害,折磨的時間就越長。但很不幸,我的雙腿漸漸不聽使喚,顫抖起來。我心裡禱告道﹕「老天爺,求求你,快些完事吧。」果然很快就完事---因為我失去了知覺。
  
   到我醒來,蒙眼布拿掉了,我看見那吉普賽女人身旁放了一堆刺槐刺。她用這些剌在我皮膚上打洞,然後用一根堅韌白線穿過洞把我陰部縫起來。我雙腿完全麻木,但感到兩腿中間疼痛難當,恨不得死去。我又昏過去了,等到再睜開眼,那女人已經離去。我的雙腿給用布條綁住,從足踝一直綁到臀部,不能動彈。我轉頭望向石頭,只見右上有一大灘血,還有一塊塊從我身上割下來的肉,給太陽曬得就要乾了。
  
   母親和我姊姊阿曼把我抱到樹蔭裡,又臨時為我蓋一幢小屋。在樹下建小屋是我們的傳統,我會獨自在小屋裹住幾星期,直至傷口癒合。幾小時後,我憋不住了,想小便,便叫姊姊幫忙。第一滴尿出來時我痛得要死,彷彿那是硫酸。吉普賽女人已把我陰部縫合,只留下一個小孔供小便和日後排經血﹞那小孔只有火柴頭大小。
  
   我躺在小屋裡度日如年,更因傷口感染而發高燒,常常神志模糊。我因雙腿給綁看,什麼都不能做,只能思索。「為什麼?這是為了什麼?」我那時年紀小,不知道男女間事,只知道母親讓我任人宰割。其實,我雖挨切肉之痛,還算是幸運的。許多女孩挨割之後就流血不止、休克、感染或得了破傷風,因而喪生。過了兩個星期,我的傷口才漸漸癒合。
  

盲婚啞嫁
  
  剛十三歲那年,一天晚上,父親柔聲叫我﹕「過來。」他因此我不禁疑心起來。回到家就有大事要發生了。父親繼續說﹕「你幹活跟男人一樣勤快,牲口照看得很好。我要你知道,將來我會很想念你的。」
  
  他說這番話,我猜想是因為他擔心我會像我姊姊阿曼那樣逃婚!阿曼因為不滿父親為她包辦婚姻,逃跑了。我摟住他。「哦,爸爸,我不會走的。」他身子往後一退,盯著我說﹕「好,你果然是我的好女兒。我已為你找了個丈夫。」
  
  「不要,」我搖搖頭,「我不要結婚。」
  
  我這時已長成反叛少女,精力旺盛又天不怕地不怕。父親明白非洲男人不願意討不聽話的女人做妻子,所以想在我個性未為外人所知,仍是值錢商品的時候,為我找個丈夫。我感到噁心又害怕。 第二天,我擠羊奶的時候聽到父親叫我﹕「過來,乖女兒這位是---」
  
   我沒有聽到其餘的話,因為有個男人分散了我的注意力。他拄著手杖,至少六十 歲,正在慢慢坐下。 「華莉絲,向葛魯先生問好吧」。「你好」我儘量用最冷淡的聲音說。那老頭大剌剌地坐在那襄,咧開嘴巴對我笑。我驚恐地望著他,再看看我父親。 父 親一瞧見我的臉便知道上上之策是立即打發我離去,以免我把未來丈夫嚇走。「幹你的活去吧」,他說。我跑回去擠羊奶。
  
   翌日清晨,父親對我說﹕「你知這嗎,那就是你未來的丈夫。」 「可是爸爸,他太老了!」 「那才好,。他年老就不會去鬼混,不會離開你,會照顧你,而且他答應給我五頭駱駝。」
  
   那天我坐在草地上望看羊群,心裡知道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替父親放羊了。我想像自己在沙漠上某個偏僻地方和那老頭一起生活的情況﹕一切活兒都由我來幹,他只是拄看手杖一跛一瘸地走來走去﹔後來他心臟病猝發,我孤獨地度過餘生,或者獨力撫養四,五個娃娃。
  
   我心中有數了,我不要過這樣的生活。那天晚上大家都睡看之後,我走向仍然坐在篝火旁邊的母親,悄悄地說﹕「媽,我要逃。」
  
  「噓,輕聲點,你打算逃到哪裡去?」
  「摩加迪沙。」我姊姊阿曼在那裡。
  「睡覺去。」她表情嚴肅,似乎暗示這件事到此為止。
  
  入睡之後不久,母親來到我身邊,跪在地上輕拍我的手臂,柔聲? b我耳邊? ﹛R「現在走吧。乘他還沒醒,現在就走吧。」她伸出雙臂緊摟著我。我在黯淡光線下想儘量看清楚她的臉,好把她的容貌銘記於心。我原想表現堅強,豈料眼淚滾滾而下,也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把她緊緊抱拄。
  

  「你會成功的,」母親說,「只要一路上非常小心就行了。保重,.還有,華莉絲 ...求你,一件事。別忘了我。」「我一定不會忘記你的,媽媽。」我放開她,向黑暗中奔過去。
  

寄人籬下
 
 
  摩加迪沙瀕臨印度洋,當年很美。我一邊走,一邊引頸觀看那些有棕櫚和五彩繽紛花朵圍繞的漂亮白色房子。大部分房子是義大利人建造的﹔當時摩加迪沙是義大利索馬利蘭的首都,洋溢著地中海城市的氣氛。
  
  我離家出走數週後才終於到達那裹。一路上我的表姊妹收留我過夜,把阿曼的消息告訴我,給我錢完成旅程。抵達摩加迪沙之後,我按地址來到我姊姊所住的地區,在菜市場上問人是否認識阿曼。
  
 「我覺得你很面熟,」那個婦女喊道。她叫兒子帶我去阿曼家。我們走了幾條小街來到一幢小屋,我走進去,看見姊姊在睡覺,便把她叫醒。
  
     

 「你來這裡做什麼?」她半睡半醒地問,同時望著我,彷彿我是夢中人。我坐下來,說了我的事,她深表同情。姊姊已經結婚,丈夫是個工作勤奮的好人,夫婦倆快要有第一個孩子了。她家很小,只有兩個房間,但仍勉強同意收留我,說我想待多久都可以。我替姊姊打掃房子,洗衣服,去菜市場買東西。她漂亮的女兒出生之後,我也幫忙照料娃娃。但不久我就看出姊姊的個性顯然和我大相逕庭。她愛指揮別人,而且仍然把我當作五年前她離家時的那個小妹妹。


  我在摩加迪沙還有別的親戚,於是我去投靠姨媽莎露,姨媽家裡幫忙做家務。我常常擔心母親,怕她會因為沒人幫忙幹活而過勞。後來,我覺得應該給她寄點錢聊表心意,便出去找工作,在某建築工地說服了工頭僱用我。
  
  第二天早晨,我開始做建築工人。辛苦極了。我整天搬運一袋袋沉重的沙泥,雙手都起了大水泡。人人都以為我會辭職,但我撐了一個月,一共儲到了六十美元。我請一個熟人把這六十美元帶給母親,但母親始終連一分錢都沒收到。
  
  我回到姨媽家再過打掃房子的生活。一天,索馬利亞駐倫敦大使穆罕默德‧查馬‧法拉來訪。他是我另一姨媽馬魯伊的丈夫。
  
  當時我在隔壁房間拂拭灰塵,無意中聽到法拉姨丈說要去倫敦做四年大使 ,想在出國之前找到一個女傭。我的機會來了。我叫姨媽出來,對她說﹕「請你去問問他,可不可以請我做女傭。」她回到房間裡,輕聲對妹夫說:「你何不就帶她去?她真是個很好的清潔工。」姨媽叫我進房。我立刻跳了進去,對姨媽說:「幫我跟他多說好話。」「華莉絲,噓!」然後她對法拉姨丈說﹕「她年輕力壯,做女傭正適合。」姨丈一動不動地坐看,用不屑的眼光看著我,過了一會兒才說﹕「好吧。明天下午在這裡等我。我帶你去倫敦。」
  
  倫敦!我不知道倫敦在哪裹,只知道它離摩加迪沙很遠,而且我很想去。我無比興奮。第二天,法拉姨丈來接我,遞給我一本護照。我擁抱莎露姨媽,向她揮手告別。
  
獨留倫敦
 
 
   飛機慢慢把車駛出機場,進入倫敦早晨的車流。我驚覺自己對眼前這個地方完全陌生,周圍全是憔悴的白臉,孤獨感油然而生,悲從中來。我們駛過一個高尚住宅區,看見積雪使人行道變成了白色。車子在姨丈家門前停住時,我驚訝得愣住了。姨丈的寓所是一幢四層樓的大宅。我們從正門進屋。馬魯伊姨媽在門廳迎接我。「進來吧,」她冷淡地說,「把門關上。」
  
   我本來想衝上前去擁抱她,但是一看見她交疊雙手站立的姿勢,立刻不敢造次。「我先帶你到處去看看,再告訢你要做什麼工作。」「哦,」我低聲回應。經過長途飛行,我感到渾身乏力。「姨媽,我很累,想躺下。能不能讓我先睡一覺?」
  
   馬魯伊姨媽帶我到她的房間。那臥床有四根帷柱,比我們家的小屋還要大。我爬上床去,有生以來從未摸過那麼柔軟美妙的東西。我一下子就睡著,彷彿掉進了又長又黑的隧道。第二天早晨我在屋裡閒逛時,姨媽來找我。「好,你起床了。我們到廚房去,我來告訴你要做什麼。」廚房裡藍色的瓷磚和奶白色的碗櫥、碟櫥閃閃發亮,中間是一台六個爐頭的灶。姨媽把一個個抽屜拉開又砰然關上,喊道﹕「這是碗碟、餐具、餐巾。」我不知道她在 說什麼。
  
   「你每天早晨六點半鐘就要給你姨丈端上早餐﹕草藥茶和兩個水煮荷包蛋。我七點鐘在房間裡喝咖啡。然後你要給孩子做薄煎餅﹔他們八點吃。早餐後---」


   「姨媽,我不會做這些東西,誰來教我?什麼叫薄煎餅?」


    她用吃驚的眼神盯看我,慢慢呼了一口氣,對我說﹕「我先給你示範一次。你要仔細看,仔細聽,用心學。」我點點頭。一星期後我熟習了,其後四年天天如法炮製。早餐後我清理廚房,收拾姨媽的房間和浴室。然後給每一個房間撢塵、刷洗地板再擦亮,從一樓到四縷全部打掃乾淨。我不停幹活,每天都到半夜才睡覺,而且從未休過一天假。
  
  一九八三年夏天,法拉姨丈的妹妹去世,她的幼小女兒索菲搬來和我們同住。姨丈送索菲進「英格蘭萬靈堂小學」讀書,我早上的任務自此包括了送索菲上學。那時我大約十六歲。一天早晨我們去學校的時候,我看見有個陌生男子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他是白人,四十歲左右,梳著馬尾髮型,他女兒也是在這學校讀書的。我送索菲進校門之後,那男子朝我走過來,說了一些話,我不懂英語,不知道他說什麼,更因心裡害怕,匆匆跑回家去了。
  
  此後,每次在學校看見他,他只是禮貌地笑一笑,便繼續忙他自己的事。有一天,他走過來遞給我一張名片。我把名片塞進口袋,他轉身離去了。回到家,我把名片拿給馬魯伊姨媽的一個女兒看。「上面說什麼?」
  
   「說他是攝影師。」


   我把名片藏在自己房間裹,彷彿聽見有個微弱聲音叫我把名片留著。
  
   姨丈任期即將結束,他決定到時全家人都回國去。我不想回索馬利亞,希望名成利就才回家。我的願望是賺到足夠的錢給母親買一幢房子,而且認為留在英國就可以實現這個願望。我不知道如何達成心願,但我有信心。
  
   姨丈說了動身日期,要大家檢查一下護照。我做了手腳﹕把護照放在塑膠袋內封好,埋在花園裡,然後撒謊說護照丟了。我的計劃很簡單﹕既然沒有護照,當然就不能回去。姨丈察覺其中有詐,但我說:「就讓我留下吧,不會有問題的。」
  
   他們果然讓我留下來。我站在人行道上向眾人揮手告別,目送汽車駛出了視野。前路茫茫,我心裡很害怕,但知道必須克服。我撿起我的小行李袋掛在肩上,去花園挖出護照,微笑看沿街前行。
  

嬌艷動人
  

 
  當天我走進一家商店,看見有個身材高挑的非洲裔美女在挑選毛線衣。她非常友善,我和她用索馬利亞語交談起來,知道她名叫賀胡。「你住在哪襄,華莉絲?做什麼工作?」

   「哦,也許你不會相信,我現在沒地方住,因為我家裡的人今天回索馬利亞去了。我姨丈本來是大使,但任期滿了。如今我不知道去哪裡是好。」她揮手止住我,彷彿那樣揮一揮手就能把我所有的煩惱掃走。「我在基督教青年會有個房間。你可以來過夜。」
  
   賀胡和我成了密友,幾天後,我在街對面的基督教女青年會租了個房間,著手找工作。「你何不就去那裡? 」賀胡指著麥當勞快餐店說。「不行。我不會說英語,也看不懂,而且沒有工作許可證。」
  
   但她有門路。於是我開始在麥當勞快餐店的廚房裡工作,負責洗碗,抹櫃檯,刷洗烤架,拖地板,晚上下班回家時總是渾身油膩味。但是我沒抱怨,因為至少可以養活自已了。
  
   我上免費語言學校去學英語。這是多年來我第一次並非從早到晚只是工作。


   有時賀胡帶我去夜總會,那裡的人似乎都認識她。我撇開非洲女人的傳統觀念,主動跟陌生人聊天。我明白自己必須學會各種在這個新世界求生存的技巧。
  
   一天下午,我取出夾在護照襄的攝影師名片,走到賀胡的房間,向她解釋了卡片的來歷,然後說﹕「我真不知道他用意何在。」「嗯,你何不打電話問問他?」「你和他談吧。我的英語還不靈光。」賀胡和他談了。第二天,我去參觀邁克‧戈斯的攝影室。我不知道自已指望什麼,但是一推開攝影室的門,當下就跌進了另一個世界。大廳裡到處掛著大幅的美女海報。
  

  「啊!」我喊了一聲,感到眼花撩亂。我只知道﹕「不枉此行,機會來了。」邁克出來了,對我解釋說,他第一眼看見我就想給我拍照。我愣望著他,嘴巴張得老大。「是真的嗎?拍這樣的照片?」我舉起手朝海報揮了揮。「是真的,」他說,同時點頭強調,「你的側面美極了。」
  
   兩天後,我再來到攝影室。女化妝師讓我坐下,用棉花、小刷子、海綿、乳霜、胭脂、口紅、香粉等替我化妝,又用手指戳我,拉扯我的皮膚。「好了,」化妝師後退一步,滿意地看看我,「照鏡子看看。」
  

  我望看鏡子。我的臉變了,變得細膩柔滑,光彩照人,漂亮極了。「哇!真美!」化妝師帶我到攝影間去。邁克讓我坐在凳子上。我周圍全是以前從未見過的東西﹕照相機、燈、電池、像蛇一樣掛看的電線。
  

  一開始了,華莉絲,邁克說,「把嘴唇閉攏,望向前面,下巴梢微抬高。就這樣 ---漂亮!」我聽到「喀嚓」一聲,接著是響亮的一聲「砰」,嚇了我一跳。閃光燈一閃即逝,但很奇怪,那閃光竟讓我覺得我已經脫胎換骨,從此變成另一個人了。


   邁克從照相機裡拿出一張紙,打手勢叫我走過去。他掀掉紙的面層。我看看那紙,只見一張女人臉漸漸顯現。他把那張拍立得照片遞給我,我一看,照片上是個嬌艷動人的美女,髦不遜色於大廳裹海報上的那些女郎。我巳今非昔比,再也不是女傭華莉絲,而是模特兒華莉絲了。
  

打開封鎖
  

 
  不久,有位見過那照片的模特兒公司職員介紹我去拍照。我不明白她說什麼,但既然她給了我錢坐計程車,我就去了那地方。那裡擠滿了職業模特兒,每個都像繞看獵物打圈的雌獅般神氣活現。我向其中一個打招呼。
  

      「是什麼工作?」
   「倍耐力年曆。」
   「唔---」我點點頭,「謝謝。」那到底是什麼呀?
  
   攝影師泰倫斯‧唐納芬給我端來一杯茶,讓我看他的作品。桌上有一本年曆,每頁上都有一個不同的迷人美女。「這是去年的倍耐力年曆,」泰倫斯告訴我,「今年的會有所不同---全是非洲美女。」他給我解釋了拍照的程序。我直到這時才總算感到輕鬆自在,而旦從此成了真正的職業模特兒。工作完畢,我的照片獲挑選做封面。
  
   我的模特兒事業一帆風順,漸漸出名。我起先在巴黎和米蘭工作,後來轉去紐約,迅即紅起來,賺錢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我穿著白色的非洲長袍為某珠寶公司拍了一系列廣告,為露華濃公司拍了幾輯化妝品廣告,後來又為該公司新香水艾姬的代言人。
  
   那廣告說﹕「來自非洲心臟的芳香,每個女人都為之傾倒。」我和辛蒂‧克勞馥、克勞迪姬‧希弗、羅蘭‧赫頓一起出現在露華濃公司的廣告上。我越來越紅,不久就常常在各大國際時裝雜誌上亮相。
  
   新生活給我帶來興奮和名利,昔日的創傷卻依然使我苦惱。割禮之後我的陰部只有 一偭小孔,小便時尿液只能一滴滴流出,每次小便都要花上十分鐘。來月經時更苦不堪言;每個月總有幾天無法工作,只能躺在床上,痛苦得但願就此死去,一了百了。我以前在法拉姨丈家時,更曾因月經問題幾乎送命。
  
   一天清晨,我端著托盤從廚房去飯廳,在半路突然失去知覺,倒在地上。我甦醒後,馬魯伊姨媽說﹕「我要帶你去看醫生,今天下午就去。」我沒告訴醫生我之前行過割禮,他也沒有給我檢查,所以不知道我的祕密。「我給你處方避孕藥,應該可以止痛,」他說。吃避孕藥之後,我體內隨即產生激烈變化,既古怪又異乎尋常樣,我於是停止服藥。一切恢復原樣,只是痛得比以往更厲害。後來我又看了另外幾位醫生,也只是給我處方避孕藥。我知道要另想別法,便對姨媽說﹕「也許該去看專科醫生。」
  
   她嚴厲地看看我,斬釘截鐵地說﹕「不行。順便問一下,你對那些男人說過些什麼?」

「什麼都沒說。只說我要止痛,就這樣。」我心裡明白她言外之意﹕「割禮是我們非洲人的習俗,不應該跟那些白人談論。」但我如今漸漸明白必須去找白人醫生討論一下,要不然我每月總有三分之一時間要活受罪。我去看邁克爾‧麥雷醫生,對他說﹕「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是索馬利亞人,我......我.....」他沒有讓我把話說完。「去換衣服。我要給你檢查。」他看見我面露懼色,便加一句﹕「放心,不會有事的。」
  

      他把護士叫進來帶我上我去換衣服,又問護士,醫院裡可有人會說索馬利亞語。護士回來時旁邊有個索馬利亞男子。我心想﹕「噢,真倒楣,討論這種事竟然找來一個索馬利亞男子做翻譯,還有比這更槽糕的嗎?」
  
   麥雷醫生說﹕「對她說,她封閉得太過分了,我不明白她怎能熬這麼久。她要盡快動手術。」
  
   我看得出那索馬利亞男子很不高興。他朝醫生瞪了一眼,對我說﹕「嗯,如果你真的想把封鎖打開,他們可以給你開刀。但你可知道這樣做是有違文化傳統的嗎?家人知道你要這樣做嗎?」
  

   「不知道。」
 「我認為你應該先跟他們商量一下。」
   我點點頭。他說這番話,是非洲男子的典型反應。
  
   一年後我決定動手術。麥雷醫生的手術很成功,我會永遠感激他。他告訴我:「不只你一個人有這種間題。常有婦女因為這種問題來求診,大部分來自蘇丹、埃及、索馬利亞。其中有些是孕婦,因為擔心不能生產,未經丈夫同意就來找我。我總是盡力而為。」不到三個星期我就能坐在馬桶上了。呼,那種痛快非筆墨所能形容。
  

母女團聚
 
 
   一九九五年,英國廣播公司建議為我的超級模特兒生涯拍一套紀錄片。我對導演捷裡‧波默羅說,如果他願意帶我回索馬利亞並且幫我找到我母親,我就答應。他同意了。


   英國廣播公司在非洲的工作人員隨即開始努力尋找。我們查閱地圖,我儘可能指出家人常去的地方,又列出我家所屬部落及氏族的名稱。突然間沙漠裡冒出許多婦女自稱是我母親,但都是假的。後來捷裡想出一個主意。


   「我們需要一個只有你母親和你知道的祕密。」
   「唔,我母親以前叫我時,總是叫我的乳名---艾多荷。」
   「她會記得嗎?」
   「一定記得。」
  

     從那時起,艾多荷就成了祕密口令。英國廣播公司的人與前來認親的婦女面談時,那些婦女通常都能回答頭兩三個問題,但一問到乳名就無言以對。後來有一天,英國廣播公司的人打電話對我說:「看樣子已經找到了,這個婦女不記得乳名,但她有個女兒名叫華莉絲,曾在倫敦為大使工作。」
  
   幾天後我們飛抵衣索比亞首都阿迪斯亞貝巴,再包租雙引擎小飛機前往衣索比--- 索馬利亞邊界上的小村加拉迪。那時候索馬利亞發生內戰,邊境上聚集了許多難民。我聞到熱空氣和沙的氣味,記起了我的童年,每一件大事小事都在腦海浮現。我奔跑,輕摸土地,捏弄沙泥,撫摸樹木。樹木滿佈沙塵,而且很乾,但我知道雨季就要來臨,到時會遍地開花。後來查明那婦女不是我母親。我們在村裡挨家逐戶去問是否有人知道我家人的下落,有個老人走到我面前說﹕「還記得我嗎?」
      

     「不記得了。」
  

     「我叫伊斯梅,和你父親是同部落的兄弟,而且是好朋友。」
  

我終於想起他是誰了,並為了剛才認不出他而深感慚愧。其實也不能怪我,因為我只小時候見過他。「我大概知道你的家人在哪裡,應該能找到你母親,但我需要錢買汽油。」


   我們給了他一點錢,他跳上卡車,隨即開走,揚起大團沙塵。三天過去了,依然不見母親的蹤影。捷裡焦躁起來,我對他說﹕「我向你保證,我母親明晚六點鐘以前會來到這裡。」我不知道為何有此信念,但我就是那麼想。


   第二天傍晚五時五十分左右,捷裡向我慢跑過來。「真是想不到!那人回來了,還帶了個婦女,說是你母親。」前方就是伊斯梅的車,一個婦女正從座位上爬下來。我看不到她的臉,但從她披圍巾的方式上且即認出是我母親,拔腿就奔過去。


   「媽媽!」


   起先我們只是談日常瑣事,但母女團聚的喜悅很快就使我們之間的隔膜冰消瓦解。母親告訴我,卡車到時父親剛巧外出找水源去了。她又說,父親老了,視力很差,亟需配副眼鏡。隨母親來的還有我小弟弟阿里,以及一個堂弟。那天晚上,母親睡在加拉迪村一戶人家的小屋裡,我和阿里睡在屋外,就像從前一樣。我躺在那裡,有一種安詳幸福的感覺。


   第二天和母親聊天時,母親問﹕「你為什麼不結婚?」


   「媽媽,我一定要結婚嗎?難道你不想看到我堅強獨立、出人頭地嗎?」


   「但是,我想有外孫、外孫女。」


   飛機來接我們離去了,我問母親想不想和我一起到英國或美國生活。


   「但我有什麼可做呢?」


   「問得好。我什麼都不要你做。你做得夠多了。該享點福了。」


   「不。你父親老了,需要我。再說,我也閒不住。如果你想為我做點什麼,就在索馬利亞給我蓋幢房子吧,我累了可以去那裡休息。這裡是我的家。我離不開這裡。」我緊緊擁抱她。「我愛你,媽媽。我會再回來看你的,可別忘了。」
  

我的使命
  
   回到美國,我的事業繼績欣欣向榮,常在廣告和音樂錄影帶上露面,也常和時裝界大名鼎鼎的攝影師合作,生活愉快美好。我對母親說過還沒找到合適的對象,但一九九五年秋天一個晚上,我終於在紐約某家小爵士樂俱樂部裡找到了。他名叫達納‧墨雷,是個內向而帶有一九七O年代非洲鄉土味的鼓手,我對他一見鍾情。
  
   第二天我們一起吃晚飯,我笑看對他說,將來有一天會給他生個孩子。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想有個丈夫。不久我們相愛了,願意共同生活,白頭偕老。一九九七年六月十三日,我們的兒子出生,實現了我那奇妙的預言,兒子很漂亮,頭髮烏黑柔軟,腳和手指很長。我給他取名阿里基。
  
   從阿里基出生那天起,我的生活就改變了。他給我帶來愉悅,如今已成為我的至寶。生命---以及生命所賜予我的---比什麼都更重要,這一點是我生兒子之後才明白的。
  
   從五歲接受割禮到三十歲生孩子,我在這段歲月裡所經歷的一切,使我對母親更加尊敬了。我已經明白索馬利亞婦女的能耐是多麼驚人。我想到家鄉灌叢裡的女孩,儘管月經來的時候痛得幾乎無法站起來,卻仍然要把山 羊趕到幾公里外的地方去飲水﹔想到婦女懷孕九個月仍然要去沙漠為孩子尋找食物 ﹔想到做妻子的剛分娩就得用針線把陰部縫起來,好讓丈夫日後仍可享用到緊窄的陰道﹔想到陰部縫緊的新娘的初夜,以及後來生第一個嬰兒時的情景。


   孕婦獨自進沙漠去生產,其間會不會出什麼事?如今我閱歷增加,已終於明白﹕由於一種殘酷的儀式,非洲大陸許多婦女終生要活在痛苦之中。那些沒有發言權的小女孩太可憐了,必須有人挺身代為打抱不平。既然我像她們之中許多人一樣出身於遊牧部落,我覺得自己注定要去幫助她們。
  
   不久前,時裝雜誌「瑪利嘉兒」(Marie Claire)的撰稿人勞拉‧齊夫來訪問我,一見面我就喜歡上她,跟她說﹕「我不知道你準備怎麼寫我,只知道那種以時裝模特兒生涯為主題的文章已刊登過無數次了。如果你答應一定發表,我給你講一個真實的故事。」她說﹕「那太好了,我會盡力而為。」她開了錄音機,我給她講述我小時倏行割禮的經過,請到一半她就哭了起來,關掉錄音機。
  
   「太可怕了,」她說,「我做夢都沒想到今天,世界上還有這種事。」


   「問題就在這裡,」我說,「西方世界的人不知道。」
  
   接受採訪後翌日,我感到很不自在,坐立不安。不久就人人都會知道我那個最私人的祕密。我小時候曾行割禮的事,連我最親密的朋友都不知道,如今卻就要公之於世了。再三考慮之後,我明白有必要告訴世人我曾受割禮。首先,它害得我飽受折磨。割禮不但使我健康出了問題且至今未癒,也令我終生體會不到性愛的樂趣。我感到自己殘缺不全,而且知道自己無力扭轉這種感覺。
  
   第二個理由是我希望讓大家知道這種習俗至今仍存。我不但要為自己討公道,也要為數以百萬計曾遭此苦甚至因之去世的女孩仗義執言。專訪發表之後,反響強烈,雜誌編輯部收到無數來信。我接受更多的訪問,並且去 學校、社區組織和一切能去的地方演講,一有機會就談論這個議題。
  
   一九九七年,聯合國人口基金邀請我參與他們的反女性割禮運動。世界衛生組織蒐集了一些駭人聽聞的數據,助人瞭解此問題。我看了那些數字以後,心裡更明白這不僅是我個人的問題。割禮主要流行於非洲---二十八個國家有此習俗。美國和歐洲的非洲裔移民當中,據報也有女孩和婦女曾行割禮。全世界有一億三千萬女孩和婦女遭此厄運﹔每年至少有二百萬女孩可能成為下一批受害者,即每天六千人。
  
   手術通常由村婦用刀、、剪刀、甚或銳利的石片在原始的環境中施行,不用麻醉劑。手術致殘程度最輕的是割去陰蒂,最重的是封鎖陰部(百分之八十的索馬利婦女曾如此受害),以致終生無法享受性愛的樂趣。一想到有許多小女孩將要經歷我曾經歷的酷刑,我心都碎了,也義憤填膺。我很榮幸獲聯合國人口基金邀請擔任特使,參與該基金的運動。我要回非洲去講述自己的遭遇,聲討這種罪行。
  
   朋友擔心我會被激進分子殺害,因為許多伊斯蘭原教旨主義者認為割禮是可蘭經所要求的神聖習俗。其實,可蘭經從頭到尾都沒提到女性要行割禮。我只祈求有朝一日再也沒有婦女要受這種罪,但願割禮成為歷史。這就是我奮鬥的目標。從上天當年保祐我獅口餘生那一刻起,我就感到上天對我另有安排,要讓我活下來做某件事。我的信念告訴我,上天有工作要我去做,有使命給我。我清楚我的任務危險。我承認我害怕,但決定碰碰運氣。我的個性一向如此。
    
摘自讀者文摘中文版2000年7月號125-146頁

33.jpg

沙漠之花電影官方網站

Waris Dirie Official Blog

Waris Dirie Foundation

11.jpg

Waris Dirie 自傳暢銷書 

Desert Flower : The Extraordinary Journey of a Desert Nomad

Moolaadé (2004).jpg

割禮 題材電影:Moolaadé 大陸譯為割禮龍鳳鬥 or 莫拉德

Youku Online : Moolaade 1   Moolaade2


自由只屬於人類個體。——西蒙娜.薇依


      這是一部真正由非洲人自己拍的關於自己的電影。由於長期受殖民統治,還有獨立後的種族和政治的風波,電影中的非洲一般都以各種不怎麼好的面目出現在外國人拍的電影中。在這些電影中,有的表現了非洲獨特的自然環境和生物種群,有的以此為背景描繪一段有異域風情的愛情故事,或者表現這片大陸上的土著的愚昧和殘忍,反正很少有導演把非洲人當作思想的主體或者行動的主體來描述。

      這部電影的一個成功之處就是用平靜,歡快,色彩斑斕的調子講了一個革命味道十足的故事,它矛頭直對非洲的「割禮」這一陋習。但是電影中沒有加義正辭嚴的說教,沒有正面拍攝割禮的殘暴供外國人當恐怖片看,也沒有苦大仇深的煽情。

      電影中,克里媽媽是一個普通的農村主婦,他是一個非洲男人的第二個老婆。她深知割禮給自己的身體和心靈帶來的傷害,於是她不讓女兒接受非洲社會有千年傳統,象徵純潔的割禮。這一點讓村子眾多長老、男人以及其他婦女所鄙夷。她的女兒也因為壓力過大要求割禮。後來又有四個得知克里媽媽不主張割禮的小女孩跑到她家躲藏。克里媽媽使用了一種有巫術的繩索「莫拉德」,有了莫拉德年長婦人不得進入她家搜索那四個在割禮前脫逃的小女孩。影片中,這些農村婦女有兩條途徑得到外界的知訊。一是通過收音機。但是最後這些收音機都被長老燒燬。還有一個途徑是通過一個賣貨的「僱傭軍」。僱傭軍最後也被趕出了村子並被殺害。不過最後由於克里媽媽的堅持還是有大批的婦女站在了她這一方,她們收繳了割禮用的小刀,把長老的權杖踩在腳下……

      導演在處理這個非洲女人顛覆性的行為時並沒有用像有些第三世界國家表現共產主義英雄那樣的手法。克里最後成功了,但這個成功付出了很多代價,她本人被鞭笞,「僱傭軍」被殺,因割禮死去了幾個孩子,而且就這個顛覆活動本身而言也不是很徹底,象徵統治階級的長老其實並沒有半點覺醒。克里對抗割禮的方式也耐人尋味。在精神上,她通過收音機知道了女人應該享受的權利,知道了婦女應該有的地位。但是在行動中,她沒辦法把這些知訊當武器,武器最後還是借助了非洲的巫術「莫拉德」,一種有咒語的繩子。這種咒語本身並沒有任何力量,但是對抗那些頑固不化的割禮「行刑人」(這個說法沒什麼不恰當的吧)似乎又沒有另外的方式。

      對於那些對傳統造成衝擊的符號,導演也用了十分內斂的手法,沒有做出是對還是錯這樣絕對的判斷。影片中到處可以看到塑料盆子,「僱傭軍」的小攤上擺滿的各種塑料製品,還有花花綠綠的內衣,現代的剃鬚刀,面包。全球一體化和市場經濟已經進入到地球的每個角落。「僱傭兵來之前,你們還不是一樣活著?」這句話對接受過外界信息的人來說已經沒什麼用了。 所以,知訊的確不可忽視。

      控制人的自由,限制人的權利的有兩大因素——性和政治,而政治往往又能操縱性。性是每個人人格之組成部分,其充分發展端賴於人類基本需要—諸如接觸欲、親密感、情感表達、歡愉快樂、溫柔體貼與情戀意愛—之滿足,通過個人與社會結構之間的互動而構建。性的充分發展為個人、人際和社會健康幸福所必需。性權乃普世人權,以全人類固有之自由、尊嚴與平等為基礎。鑑於健康乃基本人權,故而性健康亦為基本之人權。為確保人與社會發展健康之性,所有社會必須盡其所能以承認、促進、尊重與維護性權利。而「割禮」則割除女性部分或者全部的陰核以及小陰唇底,許多女孩還來不及長大便死於失血過多或者傷口感染。即使在割禮中倖存,仍得終身忍受下體的疼痛,無論是行房還是小解,無論是生產還是勞動,性愛中根本沒任何樂趣可言。根深蒂固的政治(以權力者,權力者的言論,權力操控下的出版物,各種權力的幫兇為載體,此處我主要指意識形態方面的)則死死禁錮著性的自由(如果連最起碼的性的自由都沒有,其他的自由,如出版,言論…… 則更無從談起)。在著名的英國維多利亞時代,那時候把女人分成好女人和壞女人兩類:前者是不喜歡性事的,後者是喜歡性事的;前者是性慾冷淡的,後者是性慾強烈的。在奧威爾的小說《1984》中也有這樣的案例。在小說中,「黨」是反性的,因為性本能創造屬於性愛者雙方自己的天地,非「黨」所能控制,因此必須儘可能加以摧毀。還有,性生活的剝奪能夠造成歇斯底里,而這是一件很好的事,因為可以把它轉化為戰爭狂熱和領袖崇拜。這篇小說寫於1948年,大約二十年之後,中國人在一個偉人的領導下把小說中所有荒謬的事原原本本的扮演了一遍!

      我們的社會有政治在內的各種隱藏的秩序。按照常理,這些秩序都是工具,都是為個人服務的。只有秩序中的個體得到了自由,作為個體的局部總和的群體(國家,地區,或者村莊,以地域或者種族主動或者被動劃分的各種區域,人群等)才能得到最大限度的發展。這個「工具」發展了,接受「工具」服務的個體也會有更理想的生活狀態。但是由於種種原因,「工具」幾乎完全受個人(我指非民主社會中的各個層次的獨裁者)意志操控。如此獨裁專制注定不會順應社會發展。如《莫拉德》中的非洲農村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接觸外界,知道了還有另一種生活的存在。一旦人們知道了還有另外一種令人舒服的社會存在,就很難再安分的存在於舊的社會。這就如同把一隻野鳥抓在籠子中,它可能會很快死去。

      所以各種傳播媒介在自由民主歷程上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新知一旦有了渠道就會在一片陳舊的土地上迅速的開花結果。也因為這個原因,權力者也用盡了心思來制約傳播媒介,制約新知。例如電影中的長老把村子裡的收音機全燒了,不讓從法國衣錦還鄉的富商看電視。一些專制又不甘交出權力的權力擁有者都喜歡做這樣的事。例如60年代中國幾乎所有的圖書都燒燬了,代替之的是一種叫做「紅寶書」的廢紙!更可怕的是這種廢紙在新世紀繼續數以萬計的變相的成批生產!

      現實往往不是想想像中的那麼合理。如果不合理,個人應該做出反抗。這需要勇氣。反抗必須屬於個人,群體的反抗又會形成一種新的秩序。我更願意相信秩序的完善在於秩序中的個體對秩序的弊病進行改良。這需要勇氣!《莫拉德》中如果克里媽媽怕鞭子之苦說出咒語的解咒暗號, 又或是受到輿論的誤導,又或是因為怕事而不與行割禮者和男人們抗爭, 恐怕有再多的收音機再多的知訊也改變不了任何一種愚蠢的現狀!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Baldin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7) 人氣()